山樱花
2003-11-16 13:52 | fantavision
一
显示器在暗夜里发着幽幽的光，键盘“咔嚓咔嚓”的声音像镰刀的欢叫，我不知道有多少挺立的麦子倒下了，但是我知道我无法停止。
我厌恶这种冷漠的光和锋利的声音，它们像泛着寒光的吉列刀片，迅速地滑过我的苍弱的肌肤，无休无止。可是我无法停止，因为它们已经侵入我的生活，噬魂附骨。
但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更像是寄生虫，附着它们苟且偷生。
我开始写一篇关于绯寒樱的文字。其实，我只是听说这是一种植物，很可能是一种花，但是并不曾见过，也不曾读到关于它的只言片语。“绯寒樱”，我所有的理解就来自这三个字，但是足以令我疯狂。
然而，寒说，它也许是不存在的，就像“麒麟”那样，只是给人一个想象的载体，或是一个顶礼膜拜的图腾。
但我想如果不存在也许更好，不会落得康乃馨和玫瑰一般的下场——它们是被逼为娼的女子，它们曾经的风华，曾经的光彩都成了破碎的梦，就如盛唐的没落无法挽回，它们待价而沽，它们倚门卖笑，惊艳的精致之下尽是脂粉之气和铜臭之味。
我实在无法理解我的同类究竟做了什么，为了拥有而破坏？这样具有毁灭性的徒劳。
无价和廉价，一线之隔，然而前者是美丽，后者是垃圾。
二
长假来临的时候，我蜷缩在这个城市的角落。无动于衷。
这个城市有不太干净的空气，浮华空虚的热闹，麻木快乐的乞丐。
车辆和人流在大街小巷互相倾轧，姑娘们的高跟鞋拍打着地面锦上添花。
还有麦当劳，肯德鸡，用驯化了的大鸡小鸡公鸡母鸡驯化人们的胃。
这是一个肮脏凌乱的空洞。
而且越来越空。
三
唐初的花注定在盛唐没落，盛唐的花注定在唐末枯萎。唐没落了，宋没落了，元没落了，明没落了，清没落了……那些花的灵魂也没落了，只留下空洞的花瓣托起苍老的蕊。
可是绯寒撄呢？它是否拒绝了冶艳奢华，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淡淡地散发着萦绕千年的芬芳？
四
阳光像暴雨一样，倾盆而下。
我懒懒地躺在床上，看那些透过雕花栏杆闯入的驳错的光斑。
它们是细碎的，敏感的，仿佛对于这个陌生的空间好奇而小心翼翼。
长假已经结束了。然而我依然蜷缩在这里。
我在那个老处女正想开始又一次的破口大骂的时候，把书本恰倒好处地扔在她裂缝蔓延的瓷砖脸上，然后抱起已经整理好的书包离开。我感觉自己像一条闪着银鳞的鱼儿，因为告别了缺水状态而姿态优雅。
其实，我可以做得比较促狭一点，譬如说，趁她走过的时候轻踩一下她的及地长裙，让她水母状的臃肿身体和优质的水曲柳地板作一次热烈的拥抱。但是我觉得我做得再促狭也无法与她的促狭相媲美，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愤然大叫，你是有预谋的。声音像被针戳的气球，砰然爆炸却底气不足。
对，我是有预谋的。我回头莞尔一笑。我预谋自己的将来不会同一个更年期提前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五
我问寒，寒，你说绯寒撄会是什么颜色？
你说呢？
也许是比土耳其石更炫目的蓝，也许是比落雪更剔透的白，也许是比飞烟更迷离的灰，也许是比鸢尾更诡异的紫，也许是比矢车菊更牵缠的黄。
寒说，绯你别傻了，绯寒撄的“绯”说明它至少是红色的，也许是淡然的，像稀释后的血痕，也许是像鸩的眼睛，浓烈得像在滴血。
我说寒你快别说了我不行了我晕血。
六
我晕血。
曾经我看着那些血毫无预感地缓缓流出来，在我的身体上蜿蜒而行，像美杜莎的小蛇紧紧地缠着我，然后它们开始长出触须，划出一道道诡异的曲线。张牙舞爪。妖娆得令人窒息。
没有疼痛，只有触目的红和温热的液体。
凝固的逐渐凝固，流动的依然流动。炫目的红和铜锈一样的红混在一起，好象打翻了的糖浆，如暴晒下的沥青般粘稠。这让我的嘴里突然生出一股腻人的腥咸。
我的脑袋开始毫无预感地摇晃，仿佛在浪尖颠簸的破船。太阳穴鼓胀得与点疼痛。神经一突一突地跳动。
那些小蛇生出了根，长出了枝，变成了一株奇异的植物。我感觉自己就颤巍巍地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七
我又一次对寒提到了绯寒樱。
寒却问我，绯，你的脑袋里为什么装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乐此不疲？！
我分明可以感受到她附赠的那个重重的"？"和大大的"！"
是啊，为什么。我空洞地重复，无言以对。
也许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会变得实际一点，毕竟物质比一切冥想都重要。他说。
我有点讨厌寒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但是我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他的话。
我想我天生是一个沉溺于物质的人，即使天生不是，那么从小就学物质决定意识物质决定意识物质决定意识物质决定意识物质决定意识……也可以让我后天变成一个沉溺于物质的人。
然而我现在却沉溺于也许是虚无的绯寒樱。
是啊，为什么。我空洞地重复。怔成一堆化石。
八
我依然蜷缩在这个城市的角落的角落。
冷漠的光和锋利的声音已经彻底攻占了我的生活的全部，就像一把吉列刀片插入我的心脏。我相信我的淡蓝色的血管随时有破裂的危险。然而我不敢想象。我晕血。
楼上的小姑娘被她望女成凤的父母逼迫着听贝九。我曾经在楼道里遇见过她。在她母亲的挟持下像刚出洞的老鼠，紧张，敏感，瞪着美丽然而可怜的大眼睛，这让我想起《发条橘子》里那些神经质的画面。
这个社会里到处是发条橘子。我暂时摆脱了一个发条，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彻底摆脱了被安上发条的命运。至少我现在还是一只橘子，在阳光中挥发，失去水分，变松变软变轻，散发出腐烂的芳香。
九
寒说，绯，我怀疑你喜欢的不是绯寒樱本身，而是"绯寒樱"这个词。
寒说，也许不是喜欢，而是厌恶和恐惧甚至敬畏。
寒说，绯，你是一个如此危险的人，外表冷漠，内心炽热，趋于分裂。
寒说，也许亦不是分裂，而是挣扎，在精神和物质的边缘。
寒说，绯，你想找个精神寄托，然而你将精神寄托于精神。
寒说，你在逃避什么？
我说……我什么也没说。
十
显示器在暗夜里幽幽地发着光，我扭头看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它阴森而扭曲，随着我的动作而不安分地窜动。键盘"咔嚓咔嚓"的声音像镰刀的欢叫，和楼上的小姑娘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合成恐怖片的最佳配乐。
我无法想象我的细弱的淡蓝血管因承受不住压力而渗着血。我晕血。然而我无法停止。
她也无法停止。因为发条还未走完。
有鸟儿扑棱棱地划过浓重的夜空，呜哇呜哇的怪叫如教堂里飘出的漏风的钟声，悠远空洞而意味深长。也许是乌鸦吧。有着潮湿的羽毛，凌厉的双翅。
它们是否觉得这个城市的空气不太干净？他们是否认为看到的热闹浮华空虚？它们是否被冷漠的光晕眩了眼睛？它们是否被锋利的声音割伤了喉咙？
它们也许听说过一种植物。
它叫绯寒樱。
十二
我收到寒的mail,她说她已经身在美国。她说她终于离开了这个肮脏而空洞是城市，她说她也知道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进出围城的游戏。
但生活的本质就是如此。
一切都毫无预感，就像那次流血的时候一样。
我不知道她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是我想起了那个水母状的老处女，优质的水曲柳地板，显示器幽幽的光，键盘的欢叫，摇曳而诡异的影子，贝九，紧张而敏感的小姑娘，失水的橘子，发条，还有暗夜里的乌鸦。
这么多的东西塞得我头脑迟钝，使我几乎忽略了随信而来的附件--一副JPEG格式的图片。
那是一朵极其常见的山樱花，有着极其中庸的粉红色，像裸露的腐肉，令人恶心。
这就是绯寒樱。寒的注释告诉我。
……
哈哈哈哈。我突然莫名地笑了。
上帝在思考了。
-
当月光终于消失在林子后面
我开始相信，寂寞只是一种姿势。
长长的，仿佛影子一样。
谁会是谁的那条渡船。河，那么宽，
左岸，右岸。……
你淡淡寂寞的容颜，
时光中日渐迷离。仿佛
暮色里轻轻摇曳的花瓣，
没有开始，也无所谓结束。
你说，这是一次生命的出演。
只是这一次，不再需要任何观众。
你转过身，仿佛
一道美丽而苍凉的手势，
划过，匆匆太匆匆的红尘……
原来，有的爱，有的人
可以一直在我们心里。
纵然，他们本身已经与我们无关。
原来，最绝色最疼痛的伤口，
一直都在心里……
显示器在暗夜里发着幽幽的光，键盘“咔嚓咔嚓”的声音像镰刀的欢叫，我不知道有多少挺立的麦子倒下了，但是我知道我无法停止。
我厌恶这种冷漠的光和锋利的声音，它们像泛着寒光的吉列刀片，迅速地滑过我的苍弱的肌肤，无休无止。可是我无法停止，因为它们已经侵入我的生活，噬魂附骨。
但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更像是寄生虫，附着它们苟且偷生。
我开始写一篇关于绯寒樱的文字。其实，我只是听说这是一种植物，很可能是一种花，但是并不曾见过，也不曾读到关于它的只言片语。“绯寒樱”，我所有的理解就来自这三个字，但是足以令我疯狂。
然而，寒说，它也许是不存在的，就像“麒麟”那样，只是给人一个想象的载体，或是一个顶礼膜拜的图腾。
但我想如果不存在也许更好，不会落得康乃馨和玫瑰一般的下场——它们是被逼为娼的女子，它们曾经的风华，曾经的光彩都成了破碎的梦，就如盛唐的没落无法挽回，它们待价而沽，它们倚门卖笑，惊艳的精致之下尽是脂粉之气和铜臭之味。
我实在无法理解我的同类究竟做了什么，为了拥有而破坏？这样具有毁灭性的徒劳。
无价和廉价，一线之隔，然而前者是美丽，后者是垃圾。
二
长假来临的时候，我蜷缩在这个城市的角落。无动于衷。
这个城市有不太干净的空气，浮华空虚的热闹，麻木快乐的乞丐。
车辆和人流在大街小巷互相倾轧，姑娘们的高跟鞋拍打着地面锦上添花。
还有麦当劳，肯德鸡，用驯化了的大鸡小鸡公鸡母鸡驯化人们的胃。
这是一个肮脏凌乱的空洞。
而且越来越空。
三
唐初的花注定在盛唐没落，盛唐的花注定在唐末枯萎。唐没落了，宋没落了，元没落了，明没落了，清没落了……那些花的灵魂也没落了，只留下空洞的花瓣托起苍老的蕊。
可是绯寒撄呢？它是否拒绝了冶艳奢华，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淡淡地散发着萦绕千年的芬芳？
四
阳光像暴雨一样，倾盆而下。
我懒懒地躺在床上，看那些透过雕花栏杆闯入的驳错的光斑。
它们是细碎的，敏感的，仿佛对于这个陌生的空间好奇而小心翼翼。
长假已经结束了。然而我依然蜷缩在这里。
我在那个老处女正想开始又一次的破口大骂的时候，把书本恰倒好处地扔在她裂缝蔓延的瓷砖脸上，然后抱起已经整理好的书包离开。我感觉自己像一条闪着银鳞的鱼儿，因为告别了缺水状态而姿态优雅。
其实，我可以做得比较促狭一点，譬如说，趁她走过的时候轻踩一下她的及地长裙，让她水母状的臃肿身体和优质的水曲柳地板作一次热烈的拥抱。但是我觉得我做得再促狭也无法与她的促狭相媲美，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愤然大叫，你是有预谋的。声音像被针戳的气球，砰然爆炸却底气不足。
对，我是有预谋的。我回头莞尔一笑。我预谋自己的将来不会同一个更年期提前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五
我问寒，寒，你说绯寒撄会是什么颜色？
你说呢？
也许是比土耳其石更炫目的蓝，也许是比落雪更剔透的白，也许是比飞烟更迷离的灰，也许是比鸢尾更诡异的紫，也许是比矢车菊更牵缠的黄。
寒说，绯你别傻了，绯寒撄的“绯”说明它至少是红色的，也许是淡然的，像稀释后的血痕，也许是像鸩的眼睛，浓烈得像在滴血。
我说寒你快别说了我不行了我晕血。
六
我晕血。
曾经我看着那些血毫无预感地缓缓流出来，在我的身体上蜿蜒而行，像美杜莎的小蛇紧紧地缠着我，然后它们开始长出触须，划出一道道诡异的曲线。张牙舞爪。妖娆得令人窒息。
没有疼痛，只有触目的红和温热的液体。
凝固的逐渐凝固，流动的依然流动。炫目的红和铜锈一样的红混在一起，好象打翻了的糖浆，如暴晒下的沥青般粘稠。这让我的嘴里突然生出一股腻人的腥咸。
我的脑袋开始毫无预感地摇晃，仿佛在浪尖颠簸的破船。太阳穴鼓胀得与点疼痛。神经一突一突地跳动。
那些小蛇生出了根，长出了枝，变成了一株奇异的植物。我感觉自己就颤巍巍地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七
我又一次对寒提到了绯寒樱。
寒却问我，绯，你的脑袋里为什么装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乐此不疲？！
我分明可以感受到她附赠的那个重重的"？"和大大的"！"
是啊，为什么。我空洞地重复，无言以对。
也许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会变得实际一点，毕竟物质比一切冥想都重要。他说。
我有点讨厌寒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但是我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他的话。
我想我天生是一个沉溺于物质的人，即使天生不是，那么从小就学物质决定意识物质决定意识物质决定意识物质决定意识物质决定意识……也可以让我后天变成一个沉溺于物质的人。
然而我现在却沉溺于也许是虚无的绯寒樱。
是啊，为什么。我空洞地重复。怔成一堆化石。
八
我依然蜷缩在这个城市的角落的角落。
冷漠的光和锋利的声音已经彻底攻占了我的生活的全部，就像一把吉列刀片插入我的心脏。我相信我的淡蓝色的血管随时有破裂的危险。然而我不敢想象。我晕血。
楼上的小姑娘被她望女成凤的父母逼迫着听贝九。我曾经在楼道里遇见过她。在她母亲的挟持下像刚出洞的老鼠，紧张，敏感，瞪着美丽然而可怜的大眼睛，这让我想起《发条橘子》里那些神经质的画面。
这个社会里到处是发条橘子。我暂时摆脱了一个发条，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彻底摆脱了被安上发条的命运。至少我现在还是一只橘子，在阳光中挥发，失去水分，变松变软变轻，散发出腐烂的芳香。
九
寒说，绯，我怀疑你喜欢的不是绯寒樱本身，而是"绯寒樱"这个词。
寒说，也许不是喜欢，而是厌恶和恐惧甚至敬畏。
寒说，绯，你是一个如此危险的人，外表冷漠，内心炽热，趋于分裂。
寒说，也许亦不是分裂，而是挣扎，在精神和物质的边缘。
寒说，绯，你想找个精神寄托，然而你将精神寄托于精神。
寒说，你在逃避什么？
我说……我什么也没说。
十
显示器在暗夜里幽幽地发着光，我扭头看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它阴森而扭曲，随着我的动作而不安分地窜动。键盘"咔嚓咔嚓"的声音像镰刀的欢叫，和楼上的小姑娘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合成恐怖片的最佳配乐。
我无法想象我的细弱的淡蓝血管因承受不住压力而渗着血。我晕血。然而我无法停止。
她也无法停止。因为发条还未走完。
有鸟儿扑棱棱地划过浓重的夜空，呜哇呜哇的怪叫如教堂里飘出的漏风的钟声，悠远空洞而意味深长。也许是乌鸦吧。有着潮湿的羽毛，凌厉的双翅。
它们是否觉得这个城市的空气不太干净？他们是否认为看到的热闹浮华空虚？它们是否被冷漠的光晕眩了眼睛？它们是否被锋利的声音割伤了喉咙？
它们也许听说过一种植物。
它叫绯寒樱。
十二
我收到寒的mail,她说她已经身在美国。她说她终于离开了这个肮脏而空洞是城市，她说她也知道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进出围城的游戏。
但生活的本质就是如此。
一切都毫无预感，就像那次流血的时候一样。
我不知道她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是我想起了那个水母状的老处女，优质的水曲柳地板，显示器幽幽的光，键盘的欢叫，摇曳而诡异的影子，贝九，紧张而敏感的小姑娘，失水的橘子，发条，还有暗夜里的乌鸦。
这么多的东西塞得我头脑迟钝，使我几乎忽略了随信而来的附件--一副JPEG格式的图片。
那是一朵极其常见的山樱花，有着极其中庸的粉红色，像裸露的腐肉，令人恶心。
这就是绯寒樱。寒的注释告诉我。
……
哈哈哈哈。我突然莫名地笑了。
上帝在思考了。
-
当月光终于消失在林子后面
我开始相信，寂寞只是一种姿势。
长长的，仿佛影子一样。
谁会是谁的那条渡船。河，那么宽，
左岸，右岸。……
你淡淡寂寞的容颜，
时光中日渐迷离。仿佛
暮色里轻轻摇曳的花瓣，
没有开始，也无所谓结束。
你说，这是一次生命的出演。
只是这一次，不再需要任何观众。
你转过身，仿佛
一道美丽而苍凉的手势，
划过，匆匆太匆匆的红尘……
原来，有的爱，有的人
可以一直在我们心里。
纵然，他们本身已经与我们无关。
原来，最绝色最疼痛的伤口，
一直都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