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武士

2003-07-31 19:37 | 死跑龙套的

几乎是本能般的问到:“为什么姓东条?”
她只是怔了一下,随即露出开朗的微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午后的咖啡店里,氤氲的烟雾使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暧味。精致的调羹有意无意的和浅蓝色的杯子碰撞出非常具有质感的清脆而琐碎的声响,使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不喜欢这种气氛吧。”东条浅香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问我。
我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事实上我不喜欢和精致挂钩的一切东西,因为我总是固执的把脆弱当成是它的近义词。
她今天穿的外衣也很精致,和杯子颜色极其相似的面料上勾勒着淡淡的波纹,就是那种海潮在沙滩上最后败退时显现出的那种淡淡的波纹。
只是可惜这里没有沙滩,也没有海水。
穿过茶色玻璃的视线最终落在“王府井”这三个金色的大字上。
王府的井也早就消失在记忆的迷宫里了。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哭着道歉好象是最能得到宽恕的做法,但是还有什么别的收获吗?”她有些漫不经心的问。
“哭着道歉是很容易的事。”我干巴巴的说,“就算我根本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我也一样可以对你哭着道歉——只要有必要的话。”
“那么...”
“但是,”我打断了她的话,“有些时候为了尊严和荣誉,是可以不必太计较利益的。”
“就像武士的剖腹?”
“这种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我没有权力回答。”我呷了口咖啡,“真难喝...这种东西究竟是谁发明出来的?!”
“如果你是内阁总理大臣呢?”
“内阁总理大臣?”
“一个有无数前辈的辉煌成果压迫之下的内阁总理大臣呢?”
“历史...总是在不停地重演啊...”我发现自己有点沮丧。

仇恨是愚蠢的不是吗?
“是啊。”
仇恨只会衍生出新的仇恨不是吗?
“是啊。”
那么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如此热衷于复仇而不能自拔呢?
“...那只不过是编剧们的混帐逻辑。”
但是...有些仇恨是永远无法轻轻化解的啊。
“这个...所以人世间最大的悲哀不是别的,而是无可奈何。”
但是,我们应该始终记住的不是仇恨,而是如何不增添新的仇恨。我们只应该仇恨那些带来仇恨的人。

“...我讨厌日本人。”
“你不就是日本人吗?”
“我讨厌现在的日本人。”
“...西方化的东方人?”
“...就是这个意思。”

记忆中的某些东西忽然清晰起来,那个在暗黑房间里佝偻着身子边吸烟边咳嗽边含糊不清唱着不知名歌曲的的老人的背影在那瞬间如此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清新如洗。
“中国人日本人美国人英国人...其实前边的都只是衬托,最重要的只是最后的那个字...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要是遇见以为自己是日本人就可以高高在上的人就杀掉他!”
“凭什么?”
“凭东条这两个字!”

“所以...他才是真正的武士...不是吗?”
“只可惜...这个时代不再需要武士了。”
“那么他也是...最后的武士。”
“东条这两个字,也许是诅咒,也许是解除诅咒的钥匙啊...”
轻声的微笑徘徊在狭小的空间里,烟雾好象淡了许多,又或者是浓了许多。

“...我总不能向你道歉吧。”她的笑容里多了些许调皮的成分。
“真是无聊的家伙。”声音里也回应相同的笑意。
“总还是应该道歉的...不过不是像你说的那种道歉。”
“那就不是你我能决定的问题了。”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很高兴认识你...”她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结束在现有的词语上。
“喂,好好学习中文吧,你的发音真是...”
她明快的微笑起来。

在转过身要把身后的景物永远的抛弃时,忽然听见她的声音。
“那个问题,我忘记回答了——”
“什么?”
“为什么姓东条——”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嘿嘿的笑出了声。
“...这家伙,竟然知道‘不为什么’...”

金色的字亮了,天幕暗了,行人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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